我是京城公子哥们个个追捧的舞姬,却因对少将军的一场一见钟情误了终身。
本以为余祈对我有求必应,也是喜欢我的,后来才知道是把我当成他已逝前妻的替身。
我虽为舞姬,却也是让人捧在掌心的宝贝,一点苦不曾吃过,可余祈却一次次抛弃我,一次次羞辱我。
甚至,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过,怀胎数月,他逼迫我在他眼前喝下了堕胎药。
如果死是最大的解脱,那他也别想好过。
1.
那年上元佳节,彩灯相照。
我在护城河中心的船只上献舞,衣衫轻扬,柔荑流转,蓦然回首,惊鸿一瞥之际,我与余祈正巧四目相对。
余祈正在跟身边的兄弟们谈笑,转首回眸的一瞬,手中的酒杯哐然落地,只觉看的痴了。
我无声地垂下眼睑,薄纱之下的面容毫无波澜。
我知道他,将军府的大公子,年少时与边境敌寇一战成名,年少有为,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少将军。
他是云上鹤,而我不过一届蒲柳之身,这点自知之明,我有。
可当我在岸上被他拦住时,心里还是有一处柔软泛起层层涟漪。
他没有为难我,只是请我到府中暂住,日日相伴。
他写字,我研磨,他练剑,我奏曲。
有时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目光温柔而迟缓,随着我的舞姿翩跹。
一开始我以为是他迷恋我,还曾在内心欢喜过,可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目光中有着让人心颤的痛苦与挣扎,他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这让我想到从府中下人那听来的传闻,这少年将军原是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的,俩人情投意合,只是那女子后来染了疾,卧床不起,恰逢两国交战之际,他无法从战场脱身,最后只能在千里之外收到心爱之人病逝的消息。
府里服侍的下人说,我很像逝去的那位夫人。
我心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可却沉沦更深。
2.
直到一日,当朝太子设宴请了几个世家子弟前去玩乐,我被他带着同往。
太子许乌暴戾成性,民间早有传言,我虽很少出门,却也略有耳闻。
所以在宴席之上,太子将我一把拉起时,我是怕的。
那一瞬间,我能想到能救我的只有余祈,可我却只看到他的沉默不语和烧红了的眼尾。
“光喝酒可没意思,我有个好玩的法子”
许乌酒喝的不少,已经有些醉了,攥住我手腕的力气却依旧很大,空着的手从一边的花瓶中抽了一枝梅花,尚有三朵花苞未开,
“美人衔花,三箭为数,射掉三朵花苞者胜,如何”
在场的几人皆是不敢应答,太子和将军府不和,民间亦早有传闻,可他们哪个都得罪不起。
既是为了让将军府难堪,我如何还能逃得掉。
我凄然一笑,伸手接过那花束,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谁又会在意我的生死,是我自作多情,不知深浅,竟还妄想着……
“少将军,我喝的有些多了,手难免有些抖,要伤了你的人……你多担待啊”
许乌拿了弓箭,试了两下,
“谁来?没人吗,那就我先吧”场上鸦雀无声。
我看着拉到底的弓箭,轻轻闭上了眼,只听到嗖的一声,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楚,我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卿卿”
他在我耳边厮磨,温柔而坚定。
可我只看到他背后的伤口,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支箭,余祈伸手折断了箭尾,目光却是温柔地望向我。
嫣红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也滴落在我心里,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明白他想护下的不是自己,而是当初没有护下的那位将军夫人,那位至死未能相见的他心中唯一的爱人。
但我还是奢望着,奢望着这份偷来的温暖中,他可有一点点喜欢上我。
“臣扰了太子殿下雅兴,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就为了一个歌女,你最好想清楚”
许乌面色阴沉,几乎一字一句。
“她不是歌女,她会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周边的声音仿佛都消了音,我只能听见他所说的,也只能看见他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好似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哪怕被当做一个替身,他从我身上寻找故人之姿,我从他身上寻求庇护,各取所需,倒也不错。
3.
自那以后,我随他回了将军府,不再思虑,依旧过着他舞剑,我奏曲的生活,每日一起下棋赏花,能在夕阳下躺在他的怀里,诉说自己的过往,我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我以为这样就是一生,直到那一日,太子领兵围了将军府。
我这才知道,自那场宴席之后,太子在朝堂上与余祈多次为难,加上皇帝病重难医,所有的矛头一时间都指向了他。
而太子领兵围住将军府之时,距离太子的册封大典还有十日。
我能感受到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气重了一些,最后还是松开了我,将我轻轻推了出去,我好像听到了他无声的叹息。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爱与不爱于他根本就不重要,在家族和我的选择中,我还是随时可以拿来废弃的棋子。
也对,毕竟曾经有一位他那样深爱过的女子,那女子的生死和沙场征战相比尚且微不足道。
为国征战是大义,可我不是什么大义之人,我只是想要爱人能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身边的爱人是什么骁勇善战的将军。
虽然自始至终,在这个少年将军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替身傀儡,可我忍不住这样痴痴的幻想。
那场宴席不过是他在这场戏码中多加的一个赌注,却让我把心砸了进去,输的一无所有,我早该明白的。
太子最后放过了将军府,是为了羞辱吗,用一个女子换来的安宁。
我被太子带回去,安置在了后宫,可太子却从未伤害过我,也没有想过逼迫我。
临走之时,太子目然的地看向我,喃喃自语,
“他服输了,他终于还是向我服输了,从小到大,京中都只听得他一人的名声,他处处压我一头,如今他还是向我服软了”
太子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出来。
可是,他真的服输了吗?好像并没有。
后来的一年,我一直被囚禁在宫中,只能通过给我梳妆的小宫女来了解一些外面的消息。
将军府公子大病,
将军府公子长久不上朝,
将军府公子起兵,反了。
4.
那天如寻常一样的下午,夕阳殷红如血,宫门被踹开,他提着长剑,冠玉般的脸上蘸着星点血迹,剑锋垂下的地方,积起一滩血水。
他还是一样善战,眼中却没有了初见时的纯粹,取而代之的是杀戮的戾气。
那天的夕阳怎么会这么亮,这么刺眼,鲜红如血,让我想起了那场宴席之上的梅花。
最后余祈把剑指向许乌时,我拦了下来,许乌当初饶过将军府一回,不算绝情。他的眼中忽而多了猜忌,最终却也只是甩剑而去。
后来的一切都顺其自然,他软禁了许乌,登基称王,天下追随,深得民心。
可对我,他却一直都很疏离。吃穿用度,从未短过我一处,可总是不来看我。
后宫之中妃嫔众多,你言他语,闲话不断,可我浑然不知,也不知道他的疏离究竟是因为什么,我只是习惯了等待,默默地等着他的到来。
好像总是这样,我们二人的相处中,我永远是被动的一方,随着他的情绪被牵动。
直到那一日他的醉酒,宿在我的住处,他啮咬着我的脖颈,力道越来越重,我有些害怕,拼命向后面躲着,却被他更大力地拦腰拽到面前。
他的声音都在发狠,
“那一年,你究竟与他有了什么纠葛”
我的泪水来不及落下,就那样愣在了那里,我这才明白他的猜疑和疏离都源于何处,
“你既不信,我解释也无用”
他气的拂袖而去,而我泪如雨下,湿了一张又一张锦帕。
我本生于风尘花月场上,从前他都未曾嫌我,如今却处处看我不上。
后来他很久没有再来,我依旧还在等待,他成了新皇,收了很多大臣的女儿做了嫔妃,后宫之中从不缺尔虞我诈,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呢。
他很快有了新欢,新晋刘丞相的二女儿刘瑶,花容月貌,比我年轻一岁。
最重要的是,和我很像,确切的说,是和逝去的那位将军夫人很像,所以这姑娘一进宫便直接被封了贵妃,皇后之位却一直空悬着,许是在他心里,除了那位夫人,没人配得上这个位子吧。
我心存希冀,却次次落空,好不容易见到他一面,却是丑态百出。
5.
我被困在深宫,久居宫墙殿宇中,不比从前在民间自在,加上忧思过重,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所幸身边侍奉的婢女还是个贴心的,见我整日愁眉不展,千方百计的弄了只云雀来给我逗趣。
如此一来,深宫的日子虽还是难熬,却到底还是添了些生气。
我每日除了期盼着他能上门来,就是逗着小雀玩,见它叽叽喳喳的,倒也可爱,就觉得心里的沉闷消散不少,有时还能去后花园走走散散心,就这样过了好些时日。
一日,我从后花园中闲逛回来,如往常一般唤那小雀出来喂食,却发现四处都不见踪迹了。
我和随身婢女正在住处一通呼找时,刘瑶却突然带着婢女来访。
刘瑶果然很美,年轻貌美,活泼可人的模样。
可我的目光却被刘瑶身后婢女手中所端的一碗汤引去,我直觉不妙,心中猜想让我血液直往脑中冲,冲的我一阵头晕目眩。
我身形微晃的走过去,指着那碗汤质问刘瑶,
“这是什么汤”
刘瑶甜甜的笑着,软糯的嗓音无辜可怜,
“方才天上飞的一只小云雀,撞到我身上了,我想着正好来看看姐姐,就把那云雀给御厨了”
刘瑶伸出手中捏着的一根丝带,那是我亲手系在小雀身上的,从我日常所用发带上裁下来的。
当初给小雀系上,一旁的婢女还笑我对一只小雀如此上心。
可不是上心,看见它我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被困在这皇宫里,寸步难行。
我深吸一口气,下一秒直接打翻了那婢女手中的汤碗,
“谁让你动它的!”
汤溅在我的手臂上,烫的我生疼,可我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要她给我一个说法。
其实这样不对,她是丞相之女,又正是得宠的时候,我一个失了宠,无依无靠的舞姬,怎么敢这样跟她争吵。
可太医说了,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我都活不了多久了,还管你是谁嘛。
我发了疯的要去抓刘瑶,却被她随身带着的婢女扯住,连带着我的婢女也被压制住了。
“真是个疯女人!还是个身份低贱的舞姬,陛下怎么会把这种女人留在宫里”
刘瑶一脸嫌弃的后退,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我。
我心中委屈,只想发泄怨气,
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开身后的婢女,扑上去就要动手。
挣扎间,衣服一片凌乱,发髻也歪了。
快要抓到刘瑶的那一瞬,我被狠狠推开。
我堪堪稳住身子没有摔倒在地,因为我不想在刘瑶面前出丑。
可推开我的人是他。
即便没有摔倒在地,可我身上心里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真没想到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怎么能跟瑶瑶动手”
“陛下是我的错,我知道陛下跟这位姐姐关系匪浅,我来的路上给姐姐带了小雀煮的汤,想着姐姐这些时日身体都不太好,给她补一补,却不知道那小雀原是姐姐养的宠物”
刘瑶霎时间哭的梨花带雨,装作无意地露出方才被我打翻的汤溅到的几个红点。
6.
“不过是个畜生,杀了就杀了”
他说着话,眼神却是看着我的,冷漠,审视。
“不是的,她明明就知道……”
我想开口解释,他却转过身将刘瑶护在怀里一阵安慰心疼,年轻貌美,娇小可人的少女被他精心呵护着,而我久病不愈,面色惨淡,如今更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我心中不忿,不甘,与刘瑶相比,我仿若成了阶下尘,可我的自尊让我强打着精神,我冷冷的看着他们,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
其实细细看,能看出他眼神中有些许的动摇,他是在逼我服软,只要我愿意开口跟他解释,过去被前太子囚于宫中的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我跟他就还能回到从前。
我莫名来了火气,偏偏不想让他遂意。
他见我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眼神冷下来,逐渐失去了耐心,
“一点宫规不通,给贵妃下跪道歉”
刘瑶一脸惊着的样子,连忙摆手拒绝,如小鹿般无措。
她的婢女却是手疾眼快的走过来在我膝盖处重重一踢,我身子近来本就孱弱,一个不稳,膝盖直接跪在地上。
他还是盯着我,刘瑶也低头看着我,像看裙摆的泥一般不屑。
等着我开口道歉嘛?
我胸腔一阵钝痛,下一秒扯着嘴角笑出来,看向一脸得意的刘瑶,
“对不起,贵妃娘娘,是我冒失,是我的错”
我倒了歉,他脸色反而更难看,我想起从前跟他在将军府的日子,我偶尔也会使些小性子,他一直都很纵着我。
现在来看,不是我特殊,是他想护谁,谁就能不管不顾,只是这个人,不是我了。
“陛下,我最近想找个殿宇跟后宫的姐妹喝茶聊天用,我看姐姐此地不错,陛下可以把此地给我嘛,我再给姐姐寻一处别的住处”
刘瑶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从前我也会这样同他撒娇,他每每都是捏着眉心无奈的笑着答应我所求的事情。
听了刘瑶的话,我不等他开口,哑着嗓音无所谓道,
“你想要就拿去,随便你,反正我也不稀罕”
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看着他揽着刘瑶从转角处离开。
我胸口一阵沉闷,张口想嗤笑一声,却直接咳出血来,一阵头晕目眩,昏过去的前一秒好像听到有人温柔缱绻地喊了一声“卿卿”
我知道,那是梦。
7.
再醒过来,我发现自己就在一处极简陋的屋子里,一旁的婢女见我醒了,又哭又笑的。
听她东拉西扯讲了一通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间,刘瑶已经占据了我原先的住处,把我丢在了皇宫最外围的一处院落,再远一点点,就可以跟宫里的下等奴仆住在一处了。
我对这些并不在意,见我失魂落魄的,身边的婢女猜到我在想什么,轻声道,
“陛下,没有来过……”
我又躺下了,翻身把被子蒙在脸上,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小声啜泣。
我的病情反反复复,在生与死之间跳跃。我倒是不怕死,比起死,我更好奇的,是我死的那一天,他会是什么样子。
有所好转以后,我得空还是会在宫里随便溜达溜达,我和他的关系,宫里基本人人皆知了,所以虽然现在不得宠,但也没什么人会刻意为难我。
经过一处院落时,我被喊住。
是前朝太子许乌,这样说其实不准确了,他毕竟也当了几个月的皇帝呢。
“你知道他要立后了吗”
我本是想着同病相怜,跟他唠唠嗑解解闷,谁知他一开口就是我不爱听的话,我登时放下脸,转身就要走。
听说这几日朝里的大臣都在催余祈立皇后,说国不可无母,却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些臣子就建议把刘瑶从贵妃扶上皇后,左不过这几日了。
其中谁的手笔,不用想也知道了。
这位落魄的前朝太子把我拉了回去,
“反正也是无聊,要不要喝点酒解解闷”
无聊是真的,怎么说也曾是个太子呢,却被他关进这小小的院落,身份一落千丈,当真可怜,可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呢,不也是受困于此嘛,其中还有这位前朝太子的手笔呢。
我越来越不管不顾,只想图自己开心,于是我应下来,我俩就坐在湖边的一处亭子里,饮酒闲聊,到后来醉的一塌涂地。
我摇晃着往回走,坚持要自己回去,也是怕有人看见再说什么闲话,虽然这种闲话已经不少。
到院子大门处时,我看见了在那等了不知多久的余祈,脸色难看,眸中泛着寒光。
我装作看不见,往院子里走,却被他一把拽到面前。
“怎么?看到我就避之不及,看到那种货色就能在一处喝酒谈笑风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