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封珹打电话,让他安排医生在急诊等着。”
郁佑霖在看见男孩靠着老板肩头的时候还以为这小孩儿被说哭了害羞,没想到是生病晕倒了。
祁槐接过从副驾驶座递过来的西装外套,把已经湿透的毛巾扯开,此时的谢南洝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原本布料就不多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看着都不舒服,更别说他还穿了这么久。
“查到了吗?”几十万的西装就这么被用来裹住谢南洝,祁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祁伯枫是几点的飞机?”
“晚上八点四十落地,把艾小姐送回家之后就直接来了会所。”
男人的眸中闪过一丝暴戾,随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蔑的冷哼:“可真会赶时间。”
郁佑霖很清楚公司的情况,自然知道祁槐现在为什么心情不好,作为打工人是万万不敢触老板的霉头的,只能保持沉默。
“我记得艾莉怀孕快四个月了吧”,祁槐眉头轻佻,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打在平整的西裤上,“已经不好拿掉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没有语调,却让郁佑霖浑身一抖,旁边的司机也忍不住踩下油门,飞快地行驶在路上。
等车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一个倚着墙打瞌睡的银发男人还不停地点着头,看得旁边的医生和护士心惊肉跳的,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直接栽出去。
要是他真在这里破了相,这家医院估计明天就得倒闭。
“来了来了!车来了!”
有个医生认出了刚才封珹叮嘱的车牌号,激动得叫起来,声音过于激动,直接冲破了他的瞌睡泡泡。
封珹随手擦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车里的人走了出来,他眯着眼睛上前和人打招呼,“你说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诶!你大爷的!跟你说话呢!”
祁槐根本没有想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抱着人就跟上了往里走的医生。
被落到后面的郁佑霖向他微微颔首:“封先生,又见面了,劳烦您这么晚跑一趟。”
“真没礼貌,早知道就不来了”,被人无视的封珹心情略微有些不悦,却没有停下脚步,“你家老板抱的是谁啊?这么宝贝吗?”
郁佑霖哪敢在背后嚼加老板的舌根,他还是很惜命的。
封珹这次没有因为对方的默不作声而生气,他也没指望这人会回答自己。
等他俩赶到的时候,谢南洝已经在做检查了,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
“这次是因为着凉而引起的发烧和感冒,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免疫力和抵抗力较弱,容易小病不断,病后难愈。”
“还有”,汇报的医生看向祁槐的眼神并不算友善,“身上存在多处淤青和软组织挫伤,疑似遭到家暴。”
医者仁心,也许是因为男孩在检查的时候过于乖巧,惹得医生和护士们纷纷怜惜。
这下也顾不上对面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到底有多厚的家底,该问的事情就该问清楚,这是规定,也是底线。
郁佑霖进来就看见祁槐被逼问的这一幕,脸上的表情难得出现了裂缝。
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听见男人说道:“嗯,我猜也是。”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直接把医生和赶来的封珹都弄懵了。
祁槐又询问了几句注意事项和调养方法,就让郁佑霖把挤在房间里的医生护士送出去了。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封珹终是忍不住了:“铁树开花啊,我的槐,平时也不知道下手轻点,要不是那医生好忽悠,你今天肯定逃不过一顿训。”
青年凑到床边好生瞧了瞧病床上的男孩,不禁感叹道:“这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可怜儿?长得挺得劲儿啊!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啊~”
祁槐看着那颗银色的脑袋在自己面前晃呀晃,皱起眉头:“你很闲?”
“我原本忙着睡觉,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从床上薅起来的。”
封珹搬来椅子放在祁槐身边,放下的时候哐当一声,成功获得了祁槐的一个冷眼。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人瞬间蔫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儿我必须知道这个八卦,不然就赖着不走了,你看着办吧!”
男人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翘着二郎腿的青年,说道:“听黎安歌说,他还有三天就要从国外回来了,还和我打听你最近……”
封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呼吸一滞,而听到对方正在打听自己行踪的时候彻底坐不住了。
他连忙起身,根本不敢在这里多待:“好好好,惹不起你,我现在就走,你不许给他说,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对方逃一般离开的背影,祁槐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现在已是凌晨,但是男人却丝毫没有困意,俯身看着病床上这个面色苍白的男孩。
这是祁槐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一个人。
谢南洝的睡颜宛如一幅画卷,脸庞轮廓柔和,线条流畅,透出一种无邪的纯真。又卷又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仿佛蝴蝶轻展的翅膀。
男孩柔软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上,几缕发丝轻轻搭在他的额头,更显稚嫩,可此时他的眉头微皱,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别,别走……”
微弱的呢喃声在安静地夜晚格外明显,传入祁槐的耳朵里。
男人不自觉地凑近,想要听清对方想说什么,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根本分辨不清内容的哼唧。
忽然,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祁槐才猛地反应过来,无奈的捏了捏山根。
自己肯定是忙昏头了,才会尝试去听清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孩儿的梦话。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的房间,缓缓地关上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医院走廊里现在只剩下几个值夜班的护士,格外的安静,郁佑霖汇报的声音也跟着压低:“明天的早会和汇报我已经替您取消了,但是和鸿盛集团老总的见面并没有推。”
“时间?”
“下午三点。”
男人点点头,郁佑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接着说道:“这是谢家的资料,能查到的全都在这里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什么破烂事都被翻出来了。
谢南洝的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就自杀了,一周的时间不到,他的父亲就娶了秦惠兰。
这件事情当时在整个富人圈里闹得沸沸扬扬,在背后骂她什么的都有,但秦惠兰却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把这些委屈都咽肚子里了。
几年时间过去,谢家没有闹出任何幺蛾子,反而越做越大,家里也被秦惠兰管理得井井有条。
不仅如此,她还时常参加公益活动,捐出去不少钱,大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久而久之也没人再说她坏话。
她不仅让自己的孩子改姓为谢,还从来没有苛待本家的孩子,更是因为那孩子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从来没断过家里的补品。
每次在聚会上一提起这个孩子,她都忍不住哽咽,说那孩子命苦,这种时候谢锦蕴总会拍拍母亲的肩,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帮哥哥养身体。
正是因为这样,谢家人在圈里的名声都特别好,其他人碰见谢父都说他命好,发妻是数一数二的舞蹈家,续弦又是一个持家的好女人。
可事实是什么样的呢?
都说后妈蛇蝎心肠,秦惠兰就是典型,明里暗里挤兑谢南洝,经常少吃少穿,动不动就是又打又骂,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谢锦蕴更是溺爱,宠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
谢父也看不上自己的大儿子,估计是在他身上总能看到前妻的影子,平时冷眼都没有少过,对于秦惠兰的所作所为更是不管不问,才助长了她的威风。
谢南洝就是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些也同样是没能查到的,只有当事人才了解的真相。
但是郁佑霖知道,在谢父死后的第一天,秦惠兰就把谢南洝这个拖油瓶卖给了黑市。
如果他们今天没有碰巧把人买下来,指不定男孩会被卖到谁的手里作践。
原本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少爷,如今却成了这么一个浑身伤病的弃子。
想到这里,郁佑霖的眼神里也泛起了些许怜悯。
“不要让他看到你这样的眼神。”
男人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他心里一紧,连忙收敛起外露的情绪。
面对这种腌臜的家族秘辛,男人已经习以为常。
表面上再怎么光鲜漂亮的苹果,也只有在切开之后才能看情它到底是好是坏。
祁槐并不是圣母,恰恰相反,他的冷漠比起秦惠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亦可以说是铁石心肠。
毕竟比起由恶毒后妈操盘的谢氏来说,祁家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手足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
如果没点本事,怎么服人,又怎么活下去?
也许是在对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影子,也许是他相貌出众又格外听话懂事,祁槐在和谢南洝的相处中多了很多耐心和包容。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怜悯。”
这句话说的是谢南洝,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