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穿着一身粉色开叉旗袍,怀里抱着一只白猫,腿上盖着一条毛毯,毛毯已经耷拉到地上,粘上了土,但他也毫不在意。
这几天,席言还有席家主都没来,不过自己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席言的缘故,他总算是不用吃馊饭了。
他摸着怀里熟睡的猫,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无聊。
他来这里许久了,一直是在这院子里待着的,从没有出过兰白轩,也不知道外边儿是什么样,偶尔趴着墙头往外看两眼,也只看到几只从后面狭小的巷子里跑过的狗。
这会儿,他竟然有些想自己的妈妈。
虽然他妈和他也不怎么对付,自己调皮捣蛋,每天不是在挨骂就是在挨骂的路上,死了不用听妈妈的唠叨了,也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可他也是贱得慌,没人骂他了,他倒是不怎么习惯了,甚至还很想知道,在他妈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撞成一滩肉泥的时候会不会跪在地上边哭边骂他傻,毕竟每次自己受伤妈妈都会骂他蠢。
小丫鬟蹑手蹑脚走过来,看见他坐在摇椅上心不在焉的样子,到他身边蹲下。
“姨娘,这几天都不见你笑,你怎么了?”
白逸摇了摇头,叹气道:“觉得无聊,其他太太们能喝喝茶听听曲儿凑到一块儿打打麻将,可我偏偏是个男人,大太太不许我凑到她们堆里去,说男女有别,穿出去不成样子,我也就只能雨个人,陪着这一只猫,孤零零的。”
小丫鬟虽然同情他,但大太太说的也是对的,若真传出去什么闲话可是要人命的。
她从后背变出来一个小玩意,是个银制的小猫雕像,献宝似的双手捧着到他面前,“姨娘你看,这是我从外边儿集市上买的。”
白逸没什么兴趣,只是看了一眼便闭目养神,叹口气抱怨道:“要不是为了活命,谁想一直待在这儿,好想出去转转啊。”
他这些抱怨的话,正巧被推门而入的席家主听到。
白逸愣住,也忘了装病,吓得跪在地上。
席家主并没有急着扶他起来,站在门口看着他,问道:“你想出去转转?”
白逸连忙否认,“没有,刚才只不过发两句牢骚,没有真的想出去。”
席家主没有理会他的话,将他上下扫视一番,“去穿件衣服,我带你出门转转。”
白逸愣了一瞬,没想到自己真能出去,一时间愣住没敢说话,呆呆的看着他。
“快去穿身衣服吧,我在门口等你。”
白逸看着他,竟然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他对自己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白逸顿了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些直白,连忙低下头去不再看他,慌慌张张跑进屋子里换了件衣裳。
他原本还想换一身算的上得体的衣裳,起码该是男人的衣裳,可打开衣柜看着满柜子的旗袍愣住,这才记起来自己给人当了姨太太,还被勒令只能穿旗袍扮女人。
心情瞬间变差,一时间居然也不想出去了。
但他还是随手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换上,在外面套了一个黑色呢绒大衣,这才让他看上去有了几分男人的样子。
席家主就站在门口等着他,自己刚才也去换了一身衣裳。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兴趣,换下了他那身几乎融在身上的黑色马褂,穿着一身时兴的西装。
这样看上去他还是年轻了好多岁,像是才二三十岁的男人,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一时间,他居然被这个讨厌的老男人给迷住了。
“走吧,别看了。”
白逸这才回过神来,停顿片刻后居然笑了,踩着一双小高跟鞋走到他身边。
“只带着我一个人吗?大太太不一起吗?”
席家主回头看了眼,没有看到人的身影,最后只能摇头,“她说不想去,别管了,走吧。”
白逸没有再理会这些便跟着他上了街。
街上没多少人,最近不太平,能跑的都跑了,能躲的也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依旧出来摆摊买卖的这些基本都是家里实在贫苦揭不开锅的。
不然,谁会冒着被一枪爆头的风险上街赚着三瓜俩枣的窝囊废。
白逸看着街上破败不堪,还有一些吸大烟的瘾君子在大烟馆门口哭嚎,求着人能给他一口。
他实在看不下去,索性就扭过头,可看见的却是男人在卖自己的妻儿,妻子才生育完,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娃娃趴在女人胸前吸允母乳,女人虽然没被捆起来,但头上插着草标,视线一直在来往路人身上停留,幻想着一个好心人将自己拉出苦海。
白逸在宅子里待的久了,一直与外面没什么接触,而且,他的三观与现在社会严重不和,所以这些在旁人看来司空见惯的东西于他而言便是晴天霹雳。
就这么一条路,道路两边到处都是卖老婆孩子的,他实在是不忍心,想出手相救,但是他一个人,能救一个,能救下全部吗?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是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索性他的低下头,一路看着脚尖,装作看不到路边的人。
席家主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带着他进到一家饭店里。
这家饭店装修的富丽堂皇,一看就贵的要命。
他在席家主身边坐下,一个大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想吃什么?”席家主问。
“啊……我没有忌口,都按家主的喜好来。”白逸回答。
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一副恭顺谦卑的样子。
席家主只稍稍抬眼看看他,最后轻嗤一声,和店小二点了菜之后便让他们都出去。
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白逸咬着下唇,只觉得气氛尴尬,什么话也说不出,憋了一头的汗。
席家主见他这般,叹了口气道:“你怕我?装病是为了躲我。”
白逸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么精湛的演技,这个老头子是真没看破的!?
既然都被说破了,他也没必要再装了,索性便承认了。
“是……我是有点怕您……”
席家主没有说话,一直到菜上来之后他动筷子加了一块肉到他碗里。
“我承认刚开始把你带回来有私心,你长的很像是……算了,你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我带你回来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安安心心住在兰白轩便好,大太太不会找你麻烦。”
白逸不太能明白他说了这一大堆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听完他的话有些不太舒服,感觉很别扭,像是古早狗血小说里被当成替身的女主一般。
他并没有动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开口道:“那……家主的那位故人和家主是什么关系?是男是女?”
席家主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眸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最后,冷静许久才开口道:“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说法,他算是我的初恋,是个唱戏的,唱旦角,台上台下一个样子,上台扮女装,下台便是一身旗袍……我那时才十几岁,喜欢他,不考虑后果偏要和他在一起,最后却害死了他。”
听完他的话,白逸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涩,想问问他,自己在他眼里算什么,是一个人的替身还是什么。
其实,这些倒也没那么重要,长得和那个人像,倒也可以救他一命,不然,在大街上被卖的,头上插着草标的就成了他。
“多谢家主救我一命。”白逸低着头,笑着道了声谢。
席家主没有说话,淡淡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在想他的那位故人。
“别叫我家主了,我的名字席玙,你便称呼我的名字吧。”
白逸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也不知自己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想和自己亲近的男人,他心里说不上的别扭,也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
“是,席玙。”
他只说这一句话便低下头,重新拾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着米饭。
席玙也不再看他,也发觉自己这般有些不对。
待两人都吃完饭之后,席玙带着他回了府。
大太太领着好几个丫鬟婆子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一身臃肿鲜艳的衣裳套在身上,她便像是街上小贩卖的瓷器娃娃一般。
“家主怎就带他出去?”大太太先发制人,只字不提自己不愿出门的事,恶狠狠瞪着白逸,似是一只恶狗想要将他啃咬致死。
白逸一直低着头,谨小慎微的模样却惹得大太太更加心烦意乱,竟一时没注意,顺口就将老太太交代她的话全都当着外人的面说了出来。
“家主难不成还没改了这毛病?您身为一家之主,理应……”
“住嘴!”席玙大喝一声,引得门口众人身体皆是一颤。
大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带着身后的丫鬟婆子跪在地上。
白逸也跟着下跪,虽不知自己跪的个什么意思,但若是自己站着实在不成样子。
“怎么这么热闹?”
拥挤的门口又挤进来一个男人——席言。
这倒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