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若同玉秋出门去,为张常侍备礼。
崔氏闻得流言四起,急急寻罗蓁问道:“这流言蜚语,是何人所传?莫非是那邻舍的陈氏?”
罗蓁目光略带狐疑,“夫人何以断言?”
这陈氏平日里与她们并无往来。
崔氏只得将陈氏那番言语一五一十道来。
“竟有此事……”罗蓁思绪飘飞,各种猜想纷至沓来,“然此流言非她所散,实乃冯二公子之母,吴氏所布。”
“吴氏?”崔氏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抹痛色,“冯二公子果真是为若儿采荷而命丧水中。”
她起初还将信将疑,眼下瞧吴氏这般举动,陈氏所言想必非虚。
“夫人可了解那陈氏的来龙去脉?”罗蓁问。
崔氏轻轻摇头。
二人仅是见过几面。
罗蓁沉吟道:“这般隐秘之事,外人岂能得知?她定是从吴氏处听得。待我前去查探她的底细。”
与此同时,苏林若和玉秋来到东市的金马肆。此乃专售金石与三代器物之所。
“贵客临门,小店生辉。”主家器物簿才翻半,抬眼见客,忙不迭笑迎上来,“二位女郎,有何吩咐?”
玉秋望向苏林若。
“主家且忙,我等自在瞧瞧。”苏林若言罢,便开始细细端详肆内诸物。
主家仍旧面含笑意,“二位细细观赏便是。”
苏林若巡看多时,所拾皆是不甚贵重之物。
玉秋见状心生疑惑,遂问道:“既为张常侍择礼,何故不选珍贵之物?”
她释疑道:“宫中珍宝,张常侍早已司空见惯。我若赠礼,必寻宫中罕有之物。”
主家方送客离去,闻此,步至二人身侧,“此处包罗万象,天下奇珍异宝皆可寻得。件件皆精巧有趣,赠予他人,实为佳选。”
苏林若颔首称善,“尔等此处佳品实繁。”
令人目不暇接。
她环顾四周,忽而一问:“主家,可有既实用又雅致的物件推荐?”
主家自柜上取下一木盒,内中有一组铜豹席镇。
铜豹塑形生动,作蜷卧状,昂首张口。身躯用金错出梅花状的豹斑,双目镶嵌着玛瑙,炯炯有神。体内灌注有铅,使其更加稳重。
“二位女郎以为此物如何?”
“此物甚是可人!”苏林若执其一,捧于掌心示玉秋观,“你看。”
玉秋以纤指轻抚之。
席镇乃系压帷帐或席角之物,除却实用之功,亦兼具赏玩之雅趣和辟邪祛恶之效。
“此物赠予张常侍,实为恰当之选。”苏林若欣然而定,“主家,劳烦您替我将其包裹好。”
“好的,女郎。”
苏林若取出钱囊付账。
未时,罗蓁探得消息归来。
陈氏夫婿裴氏子,初为一耕田庄稼汉,后被征召入冯钦军中。蒙其提拔,自微小军户,渐升至校尉。
冯钦于裴氏子有恩,故而其妻陈氏识得吴氏,亦不足为奇。
次日夜间。
张振禄归宅之际,忽闻侍者禀报:“常侍,罗夫人已于堂屋等候多时。”
他心生疑惑,暗忖其何故至此。然足下未停,疾步趋往厅堂。
“阿蓁何故至此?”
罗蓁戏言于他,“莫非我乃不速之客?”
“断无此事。”张振禄从侍者手里接过长颈壶,亲手为其斟水。
罗蓁道:“多谢张常侍。”
他轻叹一声,“何需如此见外?犹似故乡之时,直呼吾名即可。”
“振禄,我有一事相求于你。”罗蓁放下耳杯。
张振禄问:“可是与苏女郎相关?”
他亦闻侍者言及那则流言。
罗蓁苦涩地勾起了唇角,“那传言你也知晓了么?”
张振禄颔首默许。
她解开包袱,露出内里木盒,“此乃女郎委托我带来之礼,望君笑纳。”
张振禄目光转向那木盒。
罗蓁将其打开,内里有四个铜豹席镇。
见此重礼,他心下了然,“尔欲使吾将苏女郎之境遇禀报于娄婕妤?”
“依你之见,娄婕妤是否会援手于女郎?”罗蓁眼神中满是担忧。
张振禄宽慰她:“我侍奉娄婕妤多年,她乃慈悲心肠,易于相商。此事定能如愿。”
罗蓁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
这日当值,张振禄故作不经意地在娄婕妤面前提起,“奴婢偶闻家中侍者私语,言及近日京中有一则流言。”
“哦?”她果然生出兴致,“是何流言?”
张振禄附其耳畔,轻言道:“婕妤有所不知,冯中丞的次子,近日不幸溺水身亡了。”
“冯钦的次子?”她用手捂住嘴,“岂非本婕妤所指婚之人?”
怎料婚期未至,斯人已逝。
她忽而忆起,“那女郎呢?”
“冯家谓其命犯刑克,遂生龃龉。未及出阁,恶克夫之名已著。"
娄婕妤冷哼一声,“何来命犯刑克一说?不过是市井谣传罢了。”
“您不信这传言,冯家的人却深信不疑。”张振禄言语间颇有落井下石之意。
娄婕妤感叹:“冯钦昏聩矣。”
她亦当稍作提点。
冯府。
吴氏唤来苍头(管家),询问道:“赵丰奎的病,可痊愈了?”
苍头道:“回主母,已无大碍。”
她薄唇轻启,眸光寒冷至极点,“既是如此,便着他去吧。”
“主母欲遣丰奎离府?”苍头怀疑自己耳误闻之。
“博儿与那祸水手书往来,他隐而不报;博儿外出与那祸水私会,他仍旧隐而不报。倘若端阳之日多携一人同行,或许我儿便不致溺毙水中。”吴氏愈思愈恼,“若非念及其病体孱弱,我早于当日便遣其离去!”
她为赵丰奎请医工,待其病愈方准离府,可谓仁心宅厚,已尽其责。
苍头见其意已决,不敢有违其令。
赵丰奎遭逐出府之辰,恰逢冯钦归家。
他惑然问道:“往何处去?”
赵丰奎涕泗横流,跪伏于地,紧拽其衣摆,“我自幼便入了冯府,恳请主君容我留下。纵是为粗使奴婢,我亦无怨无尤。”
冯钦望向苍头,“此为何故?”
为何要将在冯家侍奉十余载的侍者逐出?
苍头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您去问主母吧。”
又是她!
冯钦心底压抑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他丢下一句“此人暂且搁置,待我处置”,便匆匆疾步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