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礼尚往来

  苏林若同玉秋出门去,为张常侍备礼。

  崔氏闻得流言四起,急急寻罗蓁问道:“这流言蜚语,是何人所传?莫非是那邻舍的陈氏?”

  罗蓁目光略带狐疑,“夫人何以断言?”

  这陈氏平日里与她们并无往来。

  崔氏只得将陈氏那番言语一五一十道来。

  “竟有此事……”罗蓁思绪飘飞,各种猜想纷至沓来,“然此流言非她所散,实乃冯二公子之母,吴氏所布。”

  “吴氏?”崔氏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抹痛色,“冯二公子果真是为若儿采荷而命丧水中。”

  她起初还将信将疑,眼下瞧吴氏这般举动,陈氏所言想必非虚。

  “夫人可了解那陈氏的来龙去脉?”罗蓁问。

  崔氏轻轻摇头。

  二人仅是见过几面。

  罗蓁沉吟道:“这般隐秘之事,外人岂能得知?她定是从吴氏处听得。待我前去查探她的底细。”

  与此同时,苏林若和玉秋来到东市的金马肆。此乃专售金石与三代器物之所。

  “贵客临门,小店生辉。”主家器物簿才翻半,抬眼见客,忙不迭笑迎上来,“二位女郎,有何吩咐?”

  玉秋望向苏林若。

  “主家且忙,我等自在瞧瞧。”苏林若言罢,便开始细细端详肆内诸物。

  主家仍旧面含笑意,“二位细细观赏便是。”

  苏林若巡看多时,所拾皆是不甚贵重之物。

  玉秋见状心生疑惑,遂问道:“既为张常侍择礼,何故不选珍贵之物?”

  她释疑道:“宫中珍宝,张常侍早已司空见惯。我若赠礼,必寻宫中罕有之物。”

  主家方送客离去,闻此,步至二人身侧,“此处包罗万象,天下奇珍异宝皆可寻得。件件皆精巧有趣,赠予他人,实为佳选。”

  苏林若颔首称善,“尔等此处佳品实繁。”

  令人目不暇接。

  她环顾四周,忽而一问:“主家,可有既实用又雅致的物件推荐?”

  主家自柜上取下一木盒,内中有一组铜豹席镇。

  铜豹塑形生动,作蜷卧状,昂首张口。身躯用金错出梅花状的豹斑,双目镶嵌着玛瑙,炯炯有神。体内灌注有铅,使其更加稳重。

  “二位女郎以为此物如何?”

  “此物甚是可人!”苏林若执其一,捧于掌心示玉秋观,“你看。”

  玉秋以纤指轻抚之。

  席镇乃系压帷帐或席角之物,除却实用之功,亦兼具赏玩之雅趣和辟邪祛恶之效。

  “此物赠予张常侍,实为恰当之选。”苏林若欣然而定,“主家,劳烦您替我将其包裹好。”

  “好的,女郎。”

  苏林若取出钱囊付账。

  未时,罗蓁探得消息归来。

  陈氏夫婿裴氏子,初为一耕田庄稼汉,后被征召入冯钦军中。蒙其提拔,自微小军户,渐升至校尉。

  冯钦于裴氏子有恩,故而其妻陈氏识得吴氏,亦不足为奇。

  次日夜间。

  张振禄归宅之际,忽闻侍者禀报:“常侍,罗夫人已于堂屋等候多时。”

  他心生疑惑,暗忖其何故至此。然足下未停,疾步趋往厅堂。

  “阿蓁何故至此?”

  罗蓁戏言于他,“莫非我乃不速之客?”

  “断无此事。”张振禄从侍者手里接过长颈壶,亲手为其斟水。

  罗蓁道:“多谢张常侍。”

  他轻叹一声,“何需如此见外?犹似故乡之时,直呼吾名即可。”

  “振禄,我有一事相求于你。”罗蓁放下耳杯。

  张振禄问:“可是与苏女郎相关?”

  他亦闻侍者言及那则流言。

  罗蓁苦涩地勾起了唇角,“那传言你也知晓了么?”

  张振禄颔首默许。

  她解开包袱,露出内里木盒,“此乃女郎委托我带来之礼,望君笑纳。”

  张振禄目光转向那木盒。

  罗蓁将其打开,内里有四个铜豹席镇。

  见此重礼,他心下了然,“尔欲使吾将苏女郎之境遇禀报于娄婕妤?”

  “依你之见,娄婕妤是否会援手于女郎?”罗蓁眼神中满是担忧。

  张振禄宽慰她:“我侍奉娄婕妤多年,她乃慈悲心肠,易于相商。此事定能如愿。”

  罗蓁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

  这日当值,张振禄故作不经意地在娄婕妤面前提起,“奴婢偶闻家中侍者私语,言及近日京中有一则流言。”

  “哦?”她果然生出兴致,“是何流言?”

  张振禄附其耳畔,轻言道:“婕妤有所不知,冯中丞的次子,近日不幸溺水身亡了。”

  “冯钦的次子?”她用手捂住嘴,“岂非本婕妤所指婚之人?”

  怎料婚期未至,斯人已逝。

  她忽而忆起,“那女郎呢?”

  “冯家谓其命犯刑克,遂生龃龉。未及出阁,恶克夫之名已著。"

  娄婕妤冷哼一声,“何来命犯刑克一说?不过是市井谣传罢了。”

  “您不信这传言,冯家的人却深信不疑。”张振禄言语间颇有落井下石之意。

  娄婕妤感叹:“冯钦昏聩矣。”

  她亦当稍作提点。

  冯府。

  吴氏唤来苍头(管家),询问道:“赵丰奎的病,可痊愈了?”

  苍头道:“回主母,已无大碍。”

  她薄唇轻启,眸光寒冷至极点,“既是如此,便着他去吧。”

  “主母欲遣丰奎离府?”苍头怀疑自己耳误闻之。

  “博儿与那祸水手书往来,他隐而不报;博儿外出与那祸水私会,他仍旧隐而不报。倘若端阳之日多携一人同行,或许我儿便不致溺毙水中。”吴氏愈思愈恼,“若非念及其病体孱弱,我早于当日便遣其离去!”

  她为赵丰奎请医工,待其病愈方准离府,可谓仁心宅厚,已尽其责。

  苍头见其意已决,不敢有违其令。

  赵丰奎遭逐出府之辰,恰逢冯钦归家。

  他惑然问道:“往何处去?”

  赵丰奎涕泗横流,跪伏于地,紧拽其衣摆,“我自幼便入了冯府,恳请主君容我留下。纵是为粗使奴婢,我亦无怨无尤。”

  冯钦望向苍头,“此为何故?”

  为何要将在冯家侍奉十余载的侍者逐出?

  苍头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您去问主母吧。”

  又是她!

  冯钦心底压抑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他丢下一句“此人暂且搁置,待我处置”,便匆匆疾步入内室。